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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蛾扑火


  李绝情心里实在是如将塌之坝,先是不能理解田小娟的动机,尚未揣测明白后就又开始担心她的生死,颤声询问岳靖悟道:“那...您有没有看到...她现下在何处?”

  岳靖悟想了想,指着李绝情背后,犹犹豫豫地道:“好像...是往...上面跑了...”

  李绝情急匆匆地道:“多谢!”随后背过身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子。

  人心总是自私的,李绝情也是一样的。他会为田小娟将不明生死的另外三大派抛置脑后,摒弃什么侠者大义的原则,也不考虑几十条命和一条命比是多么金贵。他一路狂奔,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模样。

  他念叨着:“小娟...小娟...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不可做傻事...等我去找你!”

  山路曲曲绕绕,李绝情上山却走的像平趟大道那般稳而快,他一边走,一边没有放弃在任何可疑的地方去找田小娟的踪影,他大喊着道:“小娟!你在哪儿啊?!我来找你了!”

  他声音嘹亮,激起一群乌鸦,都嘶叫着四散飞走了,万径人踪灭,回答李绝情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李绝情越跑越觉得自己像一只没有方向的迷了眼的野兽。他双手撑膝,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要找到她,一定得冷静。同时闭眼屏息,他要先想想小娟最可能去的地方...

  李绝情内功虽有所损耗,但也是一众高手所艳羡而不得的水准。他要屏息凝神简直是易如反掌,过了会儿,终于是都拿下来了:眼前黑洞、耳边虚无、鼻下空乏、心如止水。

  他静静地和自己对话,道:“你觉得...小娟最可能去哪里呢?”

  此刻万籁俱寂,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只听身体另一个自己说了:“小娟...按着她的性子,你觉得呢?”

  李绝情眉头一皱,心念道:“小娟...她那样聪明...她要是想躲起来让我找她不见,我便怎么也找不上了!”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李绝情,我知道你是在找田小娟,她安然无恙。只要你现在下山去将其余三大派救出,我便为你指引位置。”这声音熟悉的紧,不是属于他自己的,但是这声音他却绝对有印象,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那里听到过。

  李绝情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传音入密之法。这样子想想,他立刻就知晓了这个声音到底是来自何方的。

  他大喊道:“是密林中的那位前辈吗?小娟现下在何处?烦请点明啊!”

  没有回复。

  他又这样喊了几句,仍然听不见任何回复,渐渐地也死心了。心想:“既然他要我下山去救剩下那三大派,那我去便是了。到那时候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又开始往山下走,但是这时的每一步,细细想想却都担负了原本不该有的重量:

  “我...本来是发誓要做大侠的,赵伯伯他们愿意信任我,才将功夫传我。救人助人,这本应是我分内职责,如今做这些事却要为了交换小娟的下落...我到底能算侠吗?”

  “侠,是不是一定不能有自我的感受和意识?不能有所爱的人,不能有想保护的人。一切要以天下为重...是这样的吗?”

  “我不想做大侠了...”

  这个想法几乎是突然从李绝情脑海里跳出来的,那一刹那连李绝情自己也愣了一下。他随即觉得这种想法对他影响不好,强笑着道:“怎么可能的事...”随即甩甩脑袋,好像要将这些不好的想法全都移出自己的脑海。果不其然,只一会儿内,他就又恢复到了以前那种济世救人、并且永远不会累的状态。

  李绝情看不见华山少林两派目前位居何处,只是徒像一个毛头苍蝇般飞来飞去,心里一半寄托在生死不明的田小娟身上,一般才留给他自己去找寻所谓大义。

  李绝情这厢迈开大步奔走了一阵,同时又用耳朵听四周有没有厮杀或呐喊声。但徒走六七里好路,仍然是连个苍蝇也见不到,李绝情心急如焚,想向无家和方丈他们会不会是已经下山或身遭叵测了?他暗暗心想:“再走个几步路,我要是依然一无所获。那就回去给那密林中人如实禀报即可。”

  他抱着这样想法又看了几眼,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在隐约期盼着三大派最好是走了。否则遇见后又是一阵苦战,时间良久,唯恐小娟性命不保。

  果不其然,三大派一个影子也不见。李绝情心里忐忑,盘算道:“这应该也够半个时辰了...我回去向那人实话实说吧。”这样想想,刚要迈步离去。却突然听见一阵微弱的喊声,那声音虚弱至极,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语气类似求恳。肯定是身负重伤但又武功高强之人,才具有这等本领。那必定是三派中的任意一派了,不仔细听倒真的难以分辨,但既然听见了,总没办法强装置若罔闻。

  李绝情杵在岔路口,暗暗握紧了拳头。真希望自己是个聋子。森林中那人虽然陌生,但到底是一条性命。自己又怎么可以冰冰冷冷地扬长而去?

  李绝情长舒一口气,望望那片密林的方向,脸上表情肃穆凝重,似乎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又顿了短短一会儿,他终于是义无反顾地转过身,去探声音的源头了...

  几乎是不怎么费力的,李绝情就找到了它,是在一片旷野之上。李绝情起初离那旷野很远,只见到一个低矮的黑影和一堆躺着的人。但当他越走越近,却发现面前场景是越来的越惊心动魄了:

  旷野之上是一片战死的华山弟子,那些躺着的人其实就是华山弟子的遗躯,低矮的黑影也随着李绝情视线的拉近逐渐变大。其实李绝情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但是直到李绝情看清了那人面容,他才失声叫道:“向掌门!”

  那黑影正是向无家,声音想必也是他发出的。只是他为何要引自己来此呢?抱着这样的疑惑,李绝情快步上去,只见向无家浑身是血,头发胡子也是乱蓬蓬的,手边是断了一半的长剑,他眼睛眯着,似乎是睡着了。

  李绝情见他嘴角渗血,面色却出奇的平和。像是睡着了一样,他轻轻拉了拉向无家的衣角。道:“前辈,您怎么样了?”

  向无家眼睛缓缓睁开,待他看清面前的人是李绝情,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道:“你...可是到啦。”声音低的像蚊子在叫一般。而且这短短五个字,更是能清楚听见向无家声音像生铁摩擦一般那样拉扯。

  身受重伤往往就要紧急就医,练武之人也是同样。不同的是,练武之人往往会有一口真气置于丹田内,这口真气呼上来即生,咽下去即死。生死薄薄,全仗着这一口真气吊,刚才向无家却又千里传声,真气耗费大半,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李绝情知道这一点,忙道:“前辈!您等着!我为您输送内力!”说着就要动身,却被向无家拉住了。

  李绝情看向向无家,发现他只是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自己的心,随即摇了摇头,那大意好像是在说:“我已经救不活啦,你别徒耗费你的真气。”

  李绝情怔住,又想起了田小娟,心里暗道:“会不会小娟也和向掌门是一样的想法?”接着又想向无家叫自己来此,必定是有事情要说,在这临别一言的面前,最好还是不要瞎想。便老老实实坐在他对面,想看他意欲如何。

  向无家头此时微微耷拉着,眼睛似乎要立刻闭上。他那样盘坐着,似乎是废了好大力气才开口道:

  “我...我...不是...懦...懦夫...我对得起...对得起华山...”

  说到这儿,向无家就像睡着一般,头越垂越低,缓缓没了声息。

  李绝情坐在他对面,脸上写满复杂的表情。心中感受是若即若离,想不到向无家临死之前的肺腑之言竟然只有这么短短几个字。这是在向李绝情证明,他向无家不是那种小人,更希望后世,华山弟子能换一种方式铭记他。

  李绝情没想到,这一步终究是来晚了。

  一朝成名家何需?金江浪袭,风发意气,华山论剑,沽酒钓醉竹清秋,沌沌鲁鲁二十年。

  世俗纷扰难舍弃,相悖信义,舍名逐利,孽恶行遍,崇名好禄身终死,大彻大悟一念间。

  按理说,华山弟子即已身死,那便不用在这儿驻足了。可李绝情当下却做了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举动,在分秒必争的这时段。他用手开始不辞其烦的刨土,挖了偌大一个坑后,他又将众弟子的尸首一一陈列进去,找来土将坑填没。可惜手边没有木或石板,不能立碑。但李绝情转念一想,又将所有华山弟子的佩剑整理清楚。整整齐齐地插在了地里。

  待最后一把剑被插入在地,江湖上已经再无华山派,华山成为继西栀后第二个被灭门的门派。中原武林又断一臂,华山剑法,从此绝唱。

  整整二十一剑,向无家所持梧桐凤凰剑位列至尊,旁边十把剑整整齐齐地守卫在主剑边,如生前华山众弟子,就站在向无家身后。此地,自此便号“华山剑冢”。

  李绝情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走了,这次,他的方向是山下更下。他不要再让这种悲剧重演,救的一个是一个。至于田小娟...

  李绝情已经想好,等他将另外两派救出来后。立刻去找那声音,如果他只是蒙骗自己,小娟早已寒病复发死亡,无论多强也要将他杀了,就算身死也在所不辞。

  如果找她不见,自己就找一天,找一辈子。

  抱着这样无所畏惧的想法,李绝情开始发了疯一样的寻找少林和东柳二派,皇天不负苦心人。一条溪水边,他赶上了正准备回去的少林和东柳,他们两派死伤虽然也不容小觑,但靠着明通方丈和张鸿辉的过人武力,既避免了峨眉那样群龙无首的结局,也不至于像华山一样从此在江湖消失。

  李绝情找到他们的时候,明通方丈和张鸿辉正并肩行着,他们身后,齐齐跟着各派弟子。

  李绝情没有上去说话,而是留在离他们不是很远的地方,看两行人渐渐消失,突然有了一种不被重视的失落。他怔怔望着他们远去,心想:“江湖也好,人也罢。没有离了谁活不了的,我自以为当大侠是济世救人,也许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这样想想,李绝情摇摇头转过身,迈起步子,赶了回去。

  一到地方,李绝情就开始喊:“前辈!晚辈对你不起!实在是力量有限!没能救得华山众人安泰!在这儿向你赔罪了!”说完跪下,在地上长揖不起。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那个声音又道:“既然华山众人没救下来,那少林和东柳呢?”

  李绝情屈直挺身,道:“实不相瞒,少林东柳...两位掌门武功过人,并不需要晚辈多此一举,都已经化解了危难,自行离开了。”

  那声音哈哈大笑道:“那,你怎么就确定这丫头需要你帮呢?!”

  李绝情道:“这...小娟身中寒气,唯有晚辈的纯阳内力可以制衡。除此之外,应再无第二人选。”

  那声音冷笑一声,颇是不屑地道:“放屁!果真是井底之蛙,倘若我告诉你,你的小娟已死了呢?”

  李绝情猛地站起,厉声道:“前辈!小娟倘若身死,晚辈今天也要和您决一死战了!”

  那声音十分嘲讽地道:“你这点微末道行,想赶上我,再等一百年吧!”

  李绝情不懈道:“晚辈要打,今日,不是前辈可以选择的,晚辈输要打,赢也要打!”

  声音仿佛来了兴致,提高声调道:“哦?我果然没看错你,是个可造之材。”谁知他这话说完,便再也没有回复了。

  李绝情站起身四处查看,突然听得一个声音苍老而严厉地道:“看什么看,我在这儿!”

  李绝情心里一惊,心想:“好俊的轻功!竟能做到落地悄无声息!”猛的一回头,发现“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是一个身材长瘦的白发老人,身长八尺,髯长三尺。身着白袍洗炼如雪,两只手青筋暴露,似蟠龙爪。比愁不帮的那双手印象给人更深刻。

  脸上皱纹如沟壑丛生,两只眼睛总是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但是眼睛里的光辉却是神采奕奕,分外耀人,同时具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使人不敢直视他。

  李绝情也同样,他在这人面前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却歪打正着地刚好看见了在老人面前,躺在地上的田小娟,此时她寒气复发,脸色惨白、双鬓生霜。

  李绝情脱口而出道:“小娟!”接着往前一步要去拉她过来。在快到的时候,老人眼睛突然睁大,毫无征兆地伸出一只手凌于李绝情天灵盖之上。

  李绝情手几乎都要触碰到田小娟的衣襟了,却突然感觉头上一紧,一股惊人的力量此时制住了他,让他连抬起头的能力不能有,自李绝情神功大成之后,面对这种强到可怕的敌人是首次。李绝情知道,这是这个老人在让自己知难而退。

  李绝情脾气倔,尽管知道自己可能是一只蝼蚁,也要死得其所。他咬牙挺住,五指离田小娟的衣服只有一步之遥。身体里同时不由自主的生出气力去和那老人手上的力量抗衡。

  老人挑了挑眉,显是兴致盎然。喃喃自语道:“好,好小子。”胳膊只是向下轻轻一压,李绝情平时那横行天下的内力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李绝情没想到这老人实力竟会如此之高,和自己简直是天壤之别!但就算这样,他也不肯轻易放弃,内力仍然不断地生出抵抗。五根手指根根绷直,也终是碰田小娟而不到。

  老人看着他如此执着,露出一个十分欣慰的表情,嘴上却道:“你这是徒劳无功,何必呢?”

  李绝情咬牙答道:“就...是...徒...劳...也...休想...休想让我...放弃!”他说话间,腿还在不断带着身体向前蹭。终于,那始终差着些的距离,被李绝情以精卫填海般的恒心填平了。

  他抓住田小娟的衣服,露出一个苍白的惨笑道:“终于...终于抓...抓到你了。”

  老人脸上表情飞快的变幻着,终于定格在了一个较为缓和的表情。不知是于心不忍还是怎地,他将手收了回来。李绝情顿时感觉轻松,他乘着老人没反悔,将田小娟拉到自己身后。等了一会儿见老人没有反应,将信将疑地背对着他坐下,双手搭在田小娟背上,开始给她传功。

  李绝情在刚才的打斗里就耗费了大半的内力,此时筋疲力尽,就算大元纯阳功再好,也已是达到了阀值,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倘若再消耗多一点的内力,只怕要用数年的时间去练回了。更别提田小娟所中的寒气极难攻克,李绝情就是有无限的内力,也总有用干的时候。

  换句话说,这就是在做徒劳。

  但李绝情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些。

  他不在乎田小娟的病是多么顽劣,不在乎行侠仗义是否能有回报,不在乎面前敌人实力几何,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

  他从头到尾,十余年的光阴里,每天做的事情都是徒劳。

  老人看着李绝情将田小娟放在身前,转而用他的脊背对着自己,觉得这种保护的方式实在是又傻又可敬。他抬头望天,喃喃自语道:“冥冥之中万事都注定了啊...”

  李绝情输送完自己体内最后的一丝内力,终于在此时变成了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只觉得头晕目眩,世界都在自己眼前旋转。但他仍然用两条灌了铅般的双腿撑着地,艰难吃力地背田小娟在背上。转而去面对那老人。

  田小娟每次寒气复发的情况是一次比一次严重,李绝情这次为她输送完自己的内力,她虽然从生命危险的状况里脱身出来,却只有了一丝浅薄的意识,并未完全苏醒。

  老人直直看着李绝情,道:“她救不活了,你还不赶紧走。”

  李绝情嘶着声音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她就不能死!”

  田小娟此时伏在李绝情的背上,双目仍是未张,却有一滴清泪滚落下来。摔在李绝情的肩膀上。

  老人哈哈大笑道:“好!”说罢滑步过来,一掌拍在李绝情面门上。李绝情立刻气绝,身体像滩软泥慢慢般倒下。

  不过,他是面朝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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