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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武切磋


  酉阳真人战令已下,只等有人接擂,张鸿辉自知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自己都和他平起平坐,无论于大局还是小节上来看,这第一擂除了自己以外,只怕再难有第二人选。

  如此想着,刚要起身,却见到一旁坐着的左千山先他一步地霍然站起,手掣武当剑,向着台上朗声道:“便由我们三人来接一接真人的功夫!”

  话音刚落,林梓安、青城掌门也都站了起来,各取了擅长的兵刃在手,脸上表情凛然无惧、视死如归。

  张鸿辉看他们一个个神情坚毅、朝气蓬勃,面对资历实力比自己超出很多的前辈却丝毫无惧,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识和气魄,自而然地大感欣慰,想:“中原武林有这群年轻人在,总算是不至于没落了。”

  他为人实在纯良,对心术斗争是一窍不通,可三位新生代掌门却远没有他以为的那样不谙世事,相反,他三人各怀鬼胎,相比起单纯的张鸿辉,他们的目的更真实也更肮脏:

  “先上去假意和他相斗,等老瘸子上去了他二人鹬蚌相争,我自渔翁得利...”

  “这两人都不好对付,我才疏学浅,若是和他们动起真格时一定得吃亏...还是省着些力留到之后的角逐里吧。”

  “我今日刚刚接任掌门,便有个这样好的机会送上门来,定要好好利用,立下威才是。”

  三人心思各不相同,从不同的方向走了过来,左千山一眼就瞥见了林梓安手中武器不是长剑,而是一对明晃晃发光的峨眉钢刺,心念一动,想:“这峨眉钢刺于短兵相接时是绝妙无伦的格杀武器,这小尼姑动真格的了。”笑着道:“林掌门,你峨眉剑术精美绝伦、无双无对,我三人若是都择长剑,三剑合一,岂不是威力大增?何以要用这对峨眉钢刺呢?”

  他话语里满是阴阳怪气的意思,明明是在指责林梓安,却又说峨眉剑法怎好怎妙,只寥寥数语,就将林梓安说成个一意孤行的局外人,但林梓安却也不好直接和他翻脸不仅仅是为了峨眉和武当两家的千秋情谊,更是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以她面脸和煦如沐春风,但心里却早已把这个臭道士骂了个狗血淋头。

  青城派掌门向他二人各看一眼,心里沾沾自喜,想:“他二人现在就已闹起不合,等会交手起来却又如何能赢?我且坐山观虎斗才是...”

  酉阳真人脸上持续挂着微笑,见三个年轻人都已站上台来,明亮目光从他们脸上依次扫过,道:“三位都准备好了?”

  三人对视一眼,随即便赶紧将目光移开,点头道:“好了。”

  “那么...”酉阳真人沉吟着,让开一个身位,左手长剑护后,右手食中二指并拢在前,笑道:“失礼了。”

  “看招!”左千山按捺不住,作三人中急先锋冲将上去,腿功快极,身法了得,不一会儿就抢至了酉阳真人左近,手中长剑抖动,时挑时拨,但都不具备什么威力,好像是一个绣花枕头般,说不清是左千山刻意为之,还是武当剑法当真这么花里胡哨。

  他剑招紧而急,像是被风扯住了拖着走的纸鸢般,酉阳真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两下,心里已渐生轻蔑,想:“天下间众人老以少林和武当功夫为尊,依我看,这武当也不过如此。”

  他这样想,态度也松懈了,在躲避左千山招数时也不再像以往那般用心,左千山见他动作越躲越慢,唯恐他戳穿了西洋镜,心中一横,手腕急速抖动,剑也好像活起来一般,顺劈横斩间尽见火候,端的是虎虎生风。

  只听得“嗤啦”一声,酉阳真人左肩衣服给剑风划破一道,酉阳真人大惊失色,忙提剑相挡,左千山虽占据优势,却还是太年轻了,若论随机应变的能力,那是远远不及酉阳真人,只见他并不着急去接左千山眼花缭乱的剑舞,而是倒转过手,以握匕式执剑,狠狠往左千山眼睛上划去。

  左千山只见那如针芒般的剑锋越来越近,且冲着自己面庞而来,连忙运剑回防,酉阳真人抓住这破绽,立刻抡剑砍上,不偏不倚地和左千山手上剑撞了个正着,只见两剑相接,酉阳真人只用了两招就将局势不可思议地扭转为了平分秋色的地步,二人也于同时运起内力来,想扳倒对方。

  左千山目光一瞥,却看见了站在酉阳真人身后的林梓安,见她手持钢刺,于附近徘徊不前,心中登时醒悟过来,自责道:“糟了,我方才居然起了争强好胜之念,这事是万万不可的...我和他这番争斗费我太大力道,我须得节省着些再用...”

  想到这儿,他佯装不支,趁酉阳真人剑上力道不至于震伤自己时放了手,退开几步,作出一副夸张的表情;摊开手大喊道:“我一人如何能敌得过真人,两位掌门,请吧!”

  眼看左千山将自己一行逼退到了悬崖边上,如若不上的话,便会教天下人给耻笑了。青城掌门犹豫再三,终于提起手中剑,扫向酉阳真人下盘,喝道:“不才来领教了!”

  酉阳真人横眉一凛,跳脚起来,刚好将他那记直取下盘的“扫堂剑”躲开,左手剑光倒乱,流星般的直坠下去。青城掌门也侧头躲过,同时看见左千山突袭上来,心想:

  “我要不配合他完成这次攻击...不可不可,现在的站位来分析,拖延时间的那个人是我,真正克敌制胜,名扬千里的那个人却是他。这等只亏不赚的活计怎么能干?”

  抱着这样的想法,青城掌门横下心来,发足要踢酉阳真人双腿,酉阳真人眼疾手快,俯下身来,右手五指打开成鹰爪般,一把将其按住,想:“这小子与我过招也敢这么鲁莽么?”

  这样作想没多久,酉阳真人就见到地上人影越来越近,心里登时明澄如镜,想:“原来是为此啊...那我也不能亏待他的这一番美意才是...”接着立时站起,周身发力,手中长剑好似银蛇吐信,直取左千山咽喉。

  这剑来势又奇又险,好像凭空般地就长长了几寸,左千山大吃一惊,想停足住步,却发现已来不及了。他整个人好像踩到一块香蕉皮那般,身子已不听他使唤,咽喉更离那剑只有一寸之差。

  台下众生百相,此时看来都是十分的有趣:全真教的弟子纷纷正襟危坐,拳头握的很紧,更将嘴唇抿得发白,好像下一秒就会忍不住站起身来为掌教喝彩。

  武当派弟子神情懊恼,坐姿也远不及全真众人般整齐,个个或仰躺或前倾,有挠头皮的,有咬指甲的,甚至还有坐在后面小声嘀咕的。

  张鸿辉在这两派弟子中间坐着,目光未离开擂台分秒,看见这幅情景,他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似如鲠在喉般。

  身为一派掌门,他怎会不认得刚才青城掌门那看似无心的一脚大有学问呢?就在这短短一会儿,张鸿辉甚至连他为何出脚的目的和心理动机都快揣摩透了,只是他不理解,眼下青城掌门和左千山二人即为同盟,就算不互帮互助,也不该这样施手加害呀?难道不担心这样做的后果是“唇亡齿寒”么?

  是的,台上有人想到了。

  左千山见自己横死已不可避,惨然想:“罢啦...给这小子摆一道,也只能认命了...”这样想着,缓缓闭上眼睛,放弃了抵抗。

  过得须臾,左千山仍未感受到长剑贯喉之苦,他纳闷之余,睁开眼一看,却发现一柄明晃晃的钢刺相挡在自己前面,正在充当着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线。

  左千山立刻反应过来,顺手摸起剑来,一个滚翻,从林梓安身后避过。这也得以让林梓安收手再做调整,毕竟适才左千山看她脸色,已觉得她有些支持不住了。

  果不其然,就在左千山离开的下一秒,林梓安也将早已被震麻浑无知觉的手拿开了,方才酉阳真人内力传递过来,她几乎就要支撑不住,所幸兵刃较短,变相地救了她一命,若她用的仍是长剑,只怕救人不成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左千山蒙她相救,心中感激不尽,也对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而感到后悔,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林梓安却已经将他这番表现看在眼里,甩甩手道:“没事了,我救你也不是出自本意,你别放那在心上。”

  左千山一呆,也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林梓安这番话并不是什么不想让左千山感到内疚的善意之辞,而是她心直口快至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就在酉阳真人长剑刺来的那一刹那,林梓安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在翻腾:

  “青城那家伙,处心积虑地要让武当死,似乎是这样一来能少一个竞争对手,可少了武当那家伙,我们如何赢得了这场仗?而且,日后武当香火更新换代,必定有人上我峨眉寻仇,那时候我们能抵挡得住么?

  更何况,就算武当一蹶不振,我们在武林中从此少了个敌人...可这一切的缔造者都是全真而不是我峨眉或青城中的任何一派啊!到那时候全真一家独大,整个武林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我峨眉又该何去何从?”

  她这样想,着实是将张鸿辉所想的“唇亡齿寒”的后果放大到了数百数千倍,张鸿辉看到的东西而仅仅执着于这场胜负,她看到的却是整个峨眉的未来。

  酉阳真人刚才那招被林梓安挡下来,本就十分不爽。现在看他二人联手,更加愤怒,发力将青城掌门束缚挣脱,翻两个筋斗,纵跃至擂台中央。

  左千山这次放缓节奏,施展武当高明轻功,和林梓安先后交替而来。二人合作无间,林梓安短柄格杀,左千山长剑掩护。青城掌门在一旁辅以骚扰,三人竟然当真将酉阳真人拖住了。

  酉阳真人被他们三个人包围起来,脸上虽然是装的镇定自若,但心神却已经开始悸动:

  “这三个小辈如此厉害,啧啧啧,倒是贫道轻敌了...”

  他这样作想之际,忽然觉得耳边轻风如哨,当下没有任何犹豫,扭头避开,却感觉胁下一阵酥麻,当下酸不可遏,浑身都要失去重力一般。回头看去,登时明白了,那正是左千山以道家真力打出的一记“太极绵掌”。

  内功是立身之本,先分阴阳,后分释道,四类内功练到最后,能将自己类属下比自己所有低等的内力吸收据为己用,甚至可以将别的类属下练得不怎么样的内力也拿来一并吸收掉,李绝情能以大成的“大元纯阳功”融解寒冰内力的原因便是在此。

  酉阳真人天资不高,加以不是童子身,无法修炼全真秘传心法,只得以略逊一筹的代为练至,不过他勤学苦练,天道酬勤,久而久之,他道家内功也已颇具颜色,倘若今天左千山没有接过松全获的衣钵,而是一个普通的武当弟子,酉阳真人大可凭借高低之分将左千山真力笑纳下来,可现实往往不美满。

  吃了这一掌后,酉阳真人只觉得胁下阵阵发麻,浑身上下像泡在一团泥里,连站起也成困难,更堪再提什么还手不还手的东西了。

  林梓安见他面色难看,心中窃喜,想:“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再给他一击,彼时我峨眉自当名扬天下!”

  这样想着,她立刻从擂台边缘向中间赶,左千山本欲据得这位置,却瞧见她眼中热忱殷切,心想:“我还是给她让开好了...她好像很想完成这最后一击似的。”于是转身背过手,往后退了两步。

  青城掌门和她却没什么交情,自然也不会有半分相让,见林梓安持刺快步冲来,忙挥舞宝剑,靠着“一寸长一寸强”,将她压制在了数尺外。

  林梓安本奔驰不停,现在却要和青城掌门同争一路,心中自然是十分的不满,又嫌他手上剑碍事,当下将右手钢刺作暗器向他掷了过去。

  青城掌门侧头避开,笑道:“林掌门果然一手好功夫,佩服了!”

  林梓安最受不得别人风言风语,无名火起,立刻就将目标转移为了青城掌门,一手钢刺挥舞,却总是遭受着他手中长剑的压制。

  她钢刺本来成对,在短距离作战时比剑好用的多,钢刺同样也是抓漏洞,疾出手的利器,可对于剑术高手来说,人家用剑本就毫无漏洞可言,你又如何能强行无中生有呢?

  倒不是说青城掌门剑术多么过人高超,他剑法虽然伶俐,却远不及祖卑荣,林梓安更是自信如果自己拿的是长剑可以在十招之内将他胜过,可现在手中拿着的到底是钢刺,而且还少了一把,这可当真是不利至极了。

  林梓安焦头烂额,烦恼不堪,忽听得一个声音叫“林掌门,接剑!”她循声望去,见左千山手上空空如也,而眼睛上方的天空,有一把三尺余的寒光宝剑向自己飞掷过来。

  林梓安反应快极,踮起脚来,轻松将那剑握住,不忘道:“多谢左掌门赐剑!”同时左手一起,宝剑立刻出鞘,只见冬阳下两剑格接,剑影纷纷,撞击声不绝于耳。

  青城掌门果然露出败相,渐渐不能敌她,正要再躲避几下以寻求再战的可能,却给林梓安一剑刺中了肩胛骨,当即血流汩汩,跪了下去,台下青城弟子哗然一片,纷纷站起身来和峨眉派等人对骂。

  张鸿辉实在不能忍受他们这等小家子气的行为,运足真气,啸道:“都给我坐定了!”这一嗓子发聋振聩,如虎啸龙吟,众人一下就住了口,坐回位子上不再言语。

  林梓安却根本也无暇顾及台下事态如何,只见自己和酉阳真人的距离越离越近,心下甚喜,觉得长剑什么的也不甚需要了。就弃之一旁,转而摩拳擦掌,准备将这收尾一击打得漂亮。

  “三步...”

  “两步...”

  “一步了!”

  林梓安心中默数,此时心欢呼雀跃得几乎要飞出嗓子眼儿,见酉阳真人就在自己面前,当下举起手就要拍落!

  “噼!”的一声响起,林梓安原地不动,而酉阳真人却好像根本也没受伤那样走出几步。

  台下弟子又被这举动点燃了,人声鼎沸起来,纷纷商议着:

  “刚才那是什么动作?”

  “我没看见!”

  “是!太快了眼睛都看花了!”

  张鸿辉面色凝重,见到擂台上的酉阳真人满面红光,根本也不像受了伤的人,就明白刚才他是在佯装受伤骗他们接近并起内讧,当真不失为一条毒计,妙计!

  而且,刚才那被称之为“快得眼睛都看不清的动作”他却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

  酉阳真人右手一起,食中指并拢齐出,以一个极其扭曲且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到了林梓安的穴位!

  而这个动作,他是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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