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遭遇

　　龚老太眼看自己的一番话勾起了陈老太的痛楚心事，也不由自责不已，温言软语好生劝慰一番，陈老太这才渐渐把心事丢开。

　　穆晚晚拿着洗衣盆走在溪水边，溪水蜿蜒流转，有妇人在水边浣衣。穆晚晚离水边远远地走着，偶有妇人抬头看见穆晚晚拿着洗衣盆而来，深知她清冷的性子，亦不甚熟悉的缘故，没有出声呼唤。若是相熟的妇人，早已远声吆喝嬉笑怒骂开来。

　　穆晚晚沿着溪水继续向前走去。溪水从后山发源，沿村后至村西再至村前，在村前穿过一座空膛山向外流去。村子坐北朝南，这就相当于村子的北，西，南三方环水，村民们浣衣饮牲口便在这村西边和南边的溪里，为了方便称呼便统称为前溪。村北后山的溪水便称为后溪。

　　前溪与后溪并无明显的界限，但是自从出现妖怪传说后，沿着溪水走，只要抬眼往右边一看，看到后山黑漆漆的山石后，村民便自动止步于当地，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一条溪里的水并无什么不同，所以村民基本都是就近选择，村前和稍微一些村西边的溪水，是村民的首选，越往后溪的方向去，人迹越稀落。

　　穆晚晚走到将近村西中部的时候，驻足张望，前方已没有一个人影，后面的人影瞧去也越来越小。于是便加快步子继续往前走。

　　却不想刚又走了约半里地，前方一个黑影直直向着她而来。溪的两边长满山石林木，那黑影便是从一旁的树林中闪出。

　　穆晚晚不由得心中一惊，虽然早已推算一番，后山有妖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多的许是人为原因。但毕竟是陌生的大陆，那世的大陆尚有妖魔鬼怪的传说，这陌生的大陆真的存在妖魔鬼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难道真的是妖怪？

　　手不由往木盆里的床单伸去，床单下面，放着她自作的短剑。短剑是用坏掉的铁耙的齿子和杉木做成。说是短剑，其实作用更像是矛，只有顶部的尖头有杀伤力。因为铁耙齿是圆形的，单依靠她的手工杵磨，是没有办法磨成如剑那般边缘上下都有锋利的刃的，只磨得铁耙尖锐利无比。

　　她脚步放慢，已握住了那自制短剑的木柄，管他是妖是魔，若他有心加害，她也绝不手软。

　　黑影渐近，虽然还隔着几十步远，却已看出是个人，而非妖物。那人一步一踮脚，接着再肩头狠狠往上一耸，想是有些高低脚的缘故。

　　走势奇特不算，这人的穿着打扮，也是桃村少有。

　　桃村地处偏僻，属于自给自足的小农之地。村民们身上的衣衫都是自己纺线织布做成的。粗布棉衫是这里村民的普遍装束。

　　然这迎面而来的黑衣男子却穿着绸衫，绸衫稀有贵重，即使镇上富裕人家也不见得有多少人穿的起。如今这男子，却上衫下裤皆是绸衣，头发更是梳得溜油水光，顶上带着一个略有杂色的玉石冠。

　　这身打扮，在这偏远的乡镇算是极贵重的。且不说这绸衫珍贵，单说这顶上玉冠，虽略有些杂色，但在镇上也未必能找出几件来，实在是比绸衫还要珍贵上几分。要知道，桃村的男子，束发皆是用木笄的，又或者干脆只用裁衣剩下的棉布条一缠一绕了事。

　　然这身贵重的打扮，穿在男子的身上却只觉说不出的怪异。尤其是他干瘦的长相和身子骨，就像是在竹竿上挑了衣衫，活像插在菜地里迎风招展的专门用来吓唬鸟雀的稻草人。

　　那男子明显也已看清穆晚晚，一双尖细的眼越来越亮，又冷眼往前溪的方向一瞅，虽然距离极远，但是影影绰绰还是能看到溪边或饮水喂牛或浣洗衣物的人影。

　　于是不得不暂压住内里某处的躁动，隔了几步远的距离站定，上下打量着穆晚晚，歪嘴而笑：“小娘子面生的紧，是来此走亲作客的么？”

　　女子未嫁之时，顶上盘发，留下发散于肩头。已嫁之妇，则悉数头发皆挽髻于脑后。一般说来，凭结发样式即可看出女子是否是未嫁的豆蔻少女还是已嫁的人妇。然乡野之地，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制，长到十五六岁未出嫁的女子，由于要做农活家务，散发散于肩头略有些妨碍之处，于是顶上结发之后，又干脆把散于肩头的头发再悉数一结。如果不仔细看，跟已婚之妇的脑后圆髻倒有些相像。

　　如今，穆晚晚便是那样的利落发式，况她在外又用青花头巾裹着头发，更是分辨不出头发的样式。

　　绸衫男子眼睛很是在穆晚晚的青花头巾上逡巡一番，奈何实在看不出子丑寅卯，也只得做罢。

　　绸衫男子眼中的丑态，穆晚晚如何不知。所幸并未离村太远，远处还有人影。况又是青天白日，谅这猥琐男子也不至于立时怎样。只是她伤好才愈，力薄气怯，倘若耽搁过久，这男子真的糊涂蒙心，发起狂来，她即使有自制短剑在手，恐也不是他的对手。还是速速离了此地为上。

　　于是穆晚晚并不答言，拿着木盆折身而回。

　　绸衫男子看到穆晚晚折身而回，心中一急，加大步子拦在了穆晚晚的面前，由于步子跨的大且急，活像一只被农人用竹竿追赶着，在土路上拼命摇摇晃晃赶路的黑鸭。

　　穆晚晚走左边他亦拦左边，穆晚晚走右边他亦拦右边。如此几番，甚是难看，穆晚晚已隐约看到有前溪边的人往这边望了来。

　　穆晚晚抬头看了绸衫男子一眼，面上如霜，眼中飞刃，她一手拦挎着木盆，一手置于盆内床单之下，紧攥短剑。若无人之处，恨不得一剑结果了这不堪男子。只是此刻人所注目处，也不好怎样。若惹出事端，她自己倒没有什么，只恐连累了陈家两老，着实罪过。

　　穆晚晚面冷眼狠，但看在失了心神的绸衫男子眼中，却更是另具一番风情。绸衫男子脸上笑容愈加不堪，嘻嘻笑着想要伸手上前抓穆晚晚的手腕。

　　穆晚晚侧身躲过，快速后退几步站定。

　　心想这男子此刻已然失了心神，一走一拦，落在别人眼中，着实难看。又或者瞧这男子腿脚不便，若真飞跑起来，他未必赶得上她，只是慌乱夺命，落在有心人眼中，不知会编排上什么。

　　如今之际除了尽快摆脱了事，还需力求不弄出太大动静。

　　穆晚晚眸中一动，计上心来。

　　于是冷眼转笑，先向男子福了一礼，道：“小女子来这溪边浣衣，不想遇到了大哥，只是男女有别，若大哥想与小妹说些话，还请离的稍开些，人都在看着呢……”

　　对于穆晚晚忽然如此转变，绸衫男子心中更喜，连说：“好说，好说，这样可以了吧？”然脚下却只挪开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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