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捡花儿

　　早饭是一大盆韭菜炒鸡蛋。原来，昨儿下午陈君睿离家回镇上后，陈老太陈老汉便去了村中养了鸡子的人家买了满满两大筐子的鸡蛋。

　　除了韭菜炒蛋，另还有两条煎鱼和一碟青菜。

　　席间陈老太笑道：“我今日去镇上刘媒婆处，算定你们成亲的日子，定要挑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吉日……”

　　穆晚晚一顿：“不用……这么急吧？成亲事宜繁杂，怎能只让父亲母亲操劳，少不得我也需帮着些，只是我这几日身子有些乏力，想是还没有完全好的缘故。不若母亲晚些日子，待我大好了，再一起操持这成亲之事吧。”

　　陈老太没有听出穆晚晚言语中的退意，只当是怕他们二老累着了，心中满是暖意，笑回道：“这你们小人儿家就不懂了吧？这只是选定吉日，并不是说立时成婚。晚晚你身子未大好，我自有一番思量，不会把吉日定得过紧的，放心好了。况即使大好了，也用不着你做什么，有爹娘在，哪用得着你小孩子家家的忙活，只管安心养好身子，做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就是……”

　　陈老太既如此说，穆晚晚也不好再言语。余光往旁边一带，看陈君睿面色平静，自饮着茶，也并没有要答言的意思。

　　早饭还未完，就听花蕊在院墙外唤喊：“晚晚在家呢么？”

　　穆晚晚屋里头应了，花蕊这才推了门进来，只见她拎了个柳条编的筐子，里面铺的满满约一二十个鸡蛋，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婆婆让我拿些鸡蛋来，说别嫌少，现时只有这么多了，等攒的多了再给您们送来。”

　　花蕊拿着这筐鸡蛋，触动了前几日赵老太的缠闹之事。当日这赵老太因吃了他们家一枚鸡蛋，堵着自己门口何等羞辱谩骂于她。如今却巴巴地拿这一筐鸡蛋来，分明是看牛郎归来给了他们许多贵重礼物，眼看着是得了势，就碘着脸来贴陈家了。

　　过往种种，就想用这筐鸡蛋打发了，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她赵老太能软了骨子来送鸡蛋，她陈老太可没有长了一张软嘴来吃。

　　陈老太脸色立马冷了下来：“我们家恓惶的很，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的，如今这许多，哪里咽得下，还是带回去让你那好婆婆吃个肚饱吧。”

　　花蕊端着筐子不知如何是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虽明知陈老太这是自家婆婆置气，少不得也自觉没脸，站立难安。

　　穆晚晚笑着接过花蕊手中的筐子：“如此，代我谢过赵家二老了。”

　　如今赵老太差花蕊来送鸡蛋，定是有了悔意。虽然这悔意是因了陈家送了他们许多贵重物什，陈牛儿发达了的缘故。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况更重要的是，即使收下，也绝不是看陈家两老儿的面子，而是为了不让花蕊赵青禾他们难做。

　　如只论陈家两老儿，这鸡蛋只配立时砸在他们脸上。可是眼下是花蕊来送鸡蛋，如若不收，便是拂了花蕊的脸面，这还是其一。其二，若不收鸡蛋，花蕊回了家中，少不得又明里暗里挨陈老太一顿骂。是以收了这鸡蛋。

　　又笑拉着花蕊坐下：“还没吃早饭呢吧，坐下吃些。想你那婆婆此刻正扒着门框瞪着大眼，看你有没送出鸡蛋呢，咱们也让她心焦一焦，吃完早饭再回。”

　　一句玩笑话，说得花蕊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话也点醒了陈老太。赵老太做下的破事儿如何跟她儿媳相干？人家来送鸡蛋，自己倒给了人脸色看，实不应该，况花蕊平时又是个可人疼的。一时不免愧疚难安，一个劲儿给花蕊夹菜吃，还直说自己老糊涂了，只恨赵老太太狗眼看人低等。

　　花蕊性子大，并不放在心上，一桌五人吃得欢声笑语。

　　隔壁赵家。

　　赵老太果然拄着拐杖扒着门框，支棱着耳朵不时往外张望。一时半会还不见花蕊回来，不免有些心焦，也不知陈家收不收下这鸡蛋。过了一会儿，又只听得隔壁院子里笑声一片，遂嘟嘟囔囔不知嘟囔了些什么，也便走开。

　　饭后，陈老太陈老汉便去了镇上，赶着陈君睿驾回的马车去的。

　　原本陈老汉早已预定了龚家的马车，陈君睿却一定让他们赶着自家马车去，说这马通人性，性子柔顺得很，比牛车好赶。陈家二老这才赶了马车去。

　　一时之间家中只剩穆晚晚陈君睿二人，陈老太走之前已经把早饭时的锅碗都刷好了。地里的菜也早已浇过，衣裳也都没有可洗的了。一时之间竟无事可做。

　　穆晚晚放下茶盏，笑道：“我去隔壁找花蕊玩儿去了。”

　　陈君睿亦放下茶盏，拿起折扇，笑道：“我也去。”

　　看穆晚晚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又咳了一声道：“我找赵青禾……”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掩了篱笆门。

　　赵家大人都在，看清门外站着的是穆晚晚和陈君睿二人。赵老太立马越过众人，一阵风似的卷了来。脚上趿拉着的布鞋几乎都跑掉了，拉开门上前就要攥陈君睿的手，陈君睿不动声色打开扇子挡了回去，赵老太抓个空儿，不觉有些讪讪：“……牛郎来了啊？快屋里坐屋里坐……昨儿个你让你媳妇送了那些好东西，赵婶儿我心里感激着呢。”

　　陈君睿笑道：“这是我家娘子和弟妹的情分，赵家婶子不必放在心上。”

　　“是是是，是蕊娘和你家娘子的情分……”赵老太只觉更加讪讪，又要上前来携穆晚晚的手，穆晚晚错开两步握住花蕊的手：“闲来无事，我想去拾些桃花做胭脂，你要不要一起？”

　　花蕊先是激动，接着又斜眼看了一下她婆婆，早饭的碗还没刷洗，恐婆婆不让她去。

　　赵老太立时满脸堆笑：“去去，蕊娘你只管去。饭碗我来刷，这时候也不早了，再晚些太阳大了就热了，你们赶紧去吧。”

　　穆晚晚携着花蕊，陈君睿跟在后面，三人离了赵家门口。

　　赵老太又冲屋里喊道：“青禾！都这早晚了怎的还不下地呢，跟你娘子一起出门吧，正好顺路……”

　　赵青禾也扭扭捏捏出了来，经过赵老太身边时，赵老太又跟着低声嘱咐，少不得是让他多跟陈牛儿亲近之语。

　　赵青禾并不听他娘言语。紧跟两步赶上了陈君睿，本想说些感激的话，却开不了口。陈君睿送他的靴子，少说也得几两银子，这样贵重的礼物轻易便送了他。东西贵重先不说，更重的是情义，千里迢迢，陈牛儿还记得他这个儿时好友，一时之间如暖汤入怀，心里眼里都是感动。

　　又想起儿时的过往，病后的渐行渐远，不觉又有些心酸惭愧。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陈君睿先开口：“靴子……可还合脚。”

　　“合脚合脚……”赵青禾连忙点头应了。

　　转眼已到桥头，三人在桃花树下停了，独赵青禾一人，扛着锄头上了石板桥，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陈君睿道：“谢了……还有……对不起……”

　　陈君睿笑笑没有答言。

　　赵青禾头一低又匆匆离去了。

　　花蕊瞅了一眼自家夫君的背影，也便抿嘴一笑，继续低着头捡落在地上的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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