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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即是烟霞


嬴不疫读完之后痛彻心扉,惨叫一声再度昏厥。

  一日之间山河破碎,家破人亡,个中辛酸苦痛又与谁人知?

  晨曦之光可以唤醒沉睡的人,但叫不醒沉睡的心。

  他醒来呆呆地坐在床上,甚至没有在意身处何方,反正处处是炼狱在哪又有什么区别呢?

  过了一会身披丧服的姜飞白默默地走了进来,交给嬴不疫一个白罐。

  “你昏过去以后,信我看了。我遵照嬴大师的遗嘱火葬了他,怕你受不了就没叫醒你。我弟弟走了,李浮情况和你一样,他在忙姜掌教和李大人的后事。唐盼青已经无碍,她父母和唐迎君……去了。虽然现在不想劝你,还是想告诉你不为了别人就算为了你弟弟也要振作起来。”

  姜飞白一改之前神色,也是沉浸在丧弟之痛中不能自拔。

  即便如此依然能想到嬴不疫,其中感情可见一斑。

  姜飞白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嬴不疫抱着白罐又是一阵痛哭。山中之景历历在目,即都是严师又都是慈父。

  又哭了一会嬴不疫突然想到自己的弟弟在哪?有没有人照顾?吃没吃饭?冷不冷?

  想到这里赶忙出去找弟弟,被人告知嬴不鸣被唐盼青接走了,嬴不疫赶忙去寻她。

  几番打听之下找到了唐盼青的家,可哪还有家的样子,仅有一点房屋的残骸。

  可就算房屋还在,人都走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默默走进去,发现唐盼青正跪在父母兄长灵前痛哭,怀中还抱着同样在啼哭的嬴不鸣。

  嬴不疫默默跪在她旁边一言不发,被她的哭泣所感染又是一阵声泪俱下。

  唐盼青见他来了,原本脆弱的心变得更加柔软,索性趴在他的肩膀上接着哭。就这样她抱着嬴不鸣,嬴不疫抱着她不知过了多久。

  鬼知道一批十二三岁的孩子正在经历什么?是成长吗?那为什么这么痛。

  唐盼青因为悲伤过度,哭着哭着就晕睡过去,嬴不疫把她抱到床上。

  又怕嬴不鸣着凉,就把他和唐盼青放在一起,自己随便找了个墙角睡了一晚上。

  一夜过去,他还是那个醒的最早的人。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心情练功了,随随便便做了一些饭。匀出来一些放在唐盼青家人的灵位前,又带了一些回到军营的住处,刻好师父师娘以及列位师叔的灵牌把饭菜碗筷摆了上去。

  “师父师娘各位师叔,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也不会让他背上这笔仇恨。但我不能放下这个仇怨,如果那畜生是自己出来为祸人间,我一定血刃了它为你们报仇。但是如果是封域利用手段迷惑畜生才导致的这场祸乱,不光是那畜生包括封域在内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墨师叔,弟子没有佛宗的气量与开悟,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嬴不疫对着嬴墨的骨灰以及众人的灵牌再叩首之后就回唐盼青那里了。

  他把饭菜摆好就叫醒了唐盼青,嬴不鸣可能是饿醒了,醒了就在啼哭。

  嬴不疫把他抱在怀中,一点一点地喂他吃饭。

  在桌上,唐盼青问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样?”

  “我已经想好了,我带着我弟弟回寺里,把我师叔的骨灰按照他的要求把他葬在寺里的明王座下,之后就在寺中一边修炼一边照顾他。等他七岁的时候,我就把他送进军中。”

  “你呢?”

  嬴不疫咬了咬牙:“替我师门,替李浮的师父、父亲,替姜飞白的弟弟,替你的父母兄长以及万千受难的昆嵛人报仇!”

  “可是烟霞寺已经毁了啊。”

  “我即是烟霞。”

  唐盼青从没见过嬴不疫如此狠戾之色,不由得担心起来。

七日之后,昆嵛城中举办了全城祭礼,一是缅怀战争中战死的英灵,二是鼓励活下来的人继续生活。

  新的掌教和战团长都是从昆嵛城中走出来的人,严格落实了总军姜子石的叮嘱。没有让一个战死的英灵以及英雄后人蒙尘。

  蠪侄入侵后的第八日,昆嵛城外。

  “你两个真的要离开我回寺里吗?”李浮问道。

  “你问了几遍了,别问了兄弟。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们想你了就下山看看,你想我们了就上山找我们。别忘了带酒。”姜飞白答道。

  “哎,真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师父、父亲的心血在这城中,我不能跟你们走。但是你们别忘了,不光你们两个背负仇怨,我和你们一样都负有血海深仇。你们俩准备好要去报仇的时候如果不叫上我,我们的感情就一拍两散!”

  三人正在感伤离别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是两个,是三个。”

  来的人正是唐盼青。

  “你也要上山?”李浮问道。

  “对啊,他们两个会照顾孩子吗?我去帮帮忙,顺带和他俩一起修炼。反正四年我也没怎么听别人的。”

  唐盼青拎着包袱匆匆赶来,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只有一些衣物和家人的灵牌。

  他们正说着呢,车里的嬴不鸣却哭了起来,一直没话的嬴不疫赶忙抱起来在怀里摇,但是根本不管用越摇越哭,被唐盼青一把抢了过去。

  说来也怪,嬴不鸣只有被唐盼青抱的时候才能停止啼哭。

  姜飞白和嬴不疫拜别了李浮,坐上了回山里的马车。

  一路上景色除了四季的变换没有任何改变,可人呢?人没了就是没了,任凭天地对换斗转星移,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回不来了。

  好一番物是人非的滋味。

  虽然嬴不疫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整个烟霞寺被大妖毁了个干净,就连明王像都被削去一半,如果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废墟一般的烟霞寺恐怕只能是瓦无半片全了。

  他呆呆跪在寺门口就连哭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唐盼青和姜飞白没有劝他节哀的想法,就在后面默默陪着他。

  他哀伤地走进寺里,演出场上的师父、屋中研读的嬴墨、对他悉心照顾的师娘以及其他各司其职的师叔无不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突然他好像看见了那些熟悉的脸庞就站在他的面前,身上各处清晰无比。

  他忘乎所以地去触碰,手却被“嬴伏”用戒尺拍了下来。

  他呆滞地看着师父,嬴伏把还在吴掌柜怀中的襁褓交了他。

  他犹犹豫豫接过襁褓,但感觉到的是无比沉重。

  画面突然一转,他看见了自己与众长辈初到烟霞观的样子。

  同样的残破,同样的不知所措。

  然而众长辈用手用心为他打造了一个梦幻般的地方,这里有山、有水、有寺,最主要的是有人、有爱。

  就在这一瞬间,他蓦然从幻觉中惊醒,一切从脑海中被拉回了现实。

  他明白了,从此刻起自己变成了嬴伏,而不鸣变成了自己。

  生命与文明都需要传递与传承,自己必须从一个躲在前辈身后的孩子变成站在后人前面的大伞,过程就是再艰难再辛酸也必须要做。

  嬴不疫从唐盼青手里接过不鸣缓缓走入正殿,将嬴墨的骨灰以及众人的灵牌有序摆好,将不鸣背在身后虔诚跪拜。

  他拜的是感恩前人亦师亦父的养育与教诲,同样也是拜佛宗拜明王,神像虽然残缺但庇佑天下的英姿犹在。

  嬴不疫在告诉他们:你们的生命将由我延续,你们的精神将由我传承,而我也将如你们一样把这些的所有交付给我身后之人,以此来慰藉满殿英灵。

  姜飞白和唐盼青在殿外跪拜,姜飞白回想起曾经一整年的山中岁月,哭成了泪人。

  但当他俩看到嬴不疫从殿中走出来的时昂扬的神态,他们知道曾经的人回来了!或者说他为了前人的仇怨与后人的成长,他必须回来。

  “咱们接下来干嘛?”姜飞白问道。

  “我们就三个人,想要复原烟霞寺绝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我们先收集一下建材,争取最快的速度建起三间寝室一间厨房。之后我们慢慢修复就好了。”

  姜飞白见嬴不疫说话清晰有序略觉欣慰。

  “之后呢?告诉我你的打算。”

  “我是这样想的,不鸣现在刚满月。我想在他七岁、八岁的时候就送他入伍,也就说我们有六年的时间。在这期间我们要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提升修为,不然复仇只能是纸上谈兵。”

  “我们到底要向谁复仇?”唐盼青问道。

  “大妖如果是自发进犯,我们就找大妖复仇。如果是被封域的人引诱出来,我们就连同大妖和封域的参与者一同清算!”

  “算上李浮,我们也就四个人。总要谋划停当才好。”姜飞白说道。

  这就是兄弟,明知这样的行为是蚍蜉撼树,也只帮忙想办法而不是敲退堂鼓。

  姜飞白正说着,突然耳朵一动,他听见了细微的声响。

  嬴不疫也听到了,他俩悄悄把唐盼青和不鸣掩在身后。

  这深山老林的会是谁呢?难不成是寺里有生还之人?

  嬴不疫又激动又谨慎,和姜飞白两个缓缓向声源处潜行。

  姜飞白给嬴不疫使了个眼色:就在大木板后面。嬴不疫点了点头,直接绕后。

  他向内一闪,见到了发出声音的人,却当场呆住。真的是熟人!

  姜飞白见他没有动静,也跟了上去。看到后眉头微皱:“你怎么在这?”

  那人正是“狗子哥”--嬴苟子。

  姜飞白和嬴不疫的出现吓了他一跳,看见嬴不疫后他不禁面色煞白,说话的支支吾吾了。

  “不疫,……你回来了?”

  “嗯,狗子哥你怎么在这儿?”

  “对不起不疫,我已经翻了两天了……没有任何发现。”

  狗子伸出双手,那双手已经满布血纹。仔细看,他的眼不光黑眼圈突显,连眼中也浸满了血丝。

  姜飞白见此也不禁动容:“别找了,休息去吧。”

  嬴不疫即便紧闭双眼也擎不住泪,不知道是狗子的状态令他感动还是狗子说的结果再次触动了他刚刚有所复原的心。

  狗子听了姜飞白的话又看了看嬴不疫的面容再联想自己两天的翻找,最终确认了结果。

  他怕影响嬴不疫,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嚎啕大哭。

  一个下午,姜飞白和嬴不疫即便耗尽了内力也不过勉强搭建出一个屋子的轮廓,几个人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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