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夜驰

东阳阁之外夜里就飘起了雨雪，离元日只有不到三日，温泉宫的主人似乎也不怎么着急，读书习字，品茶尝酒，惬意得仿佛在这里安了家。

        黄缎梅花绫，素帛蝶罗裙，坐若绮兰开，行若雾翩翩。

        乌发雪肤，纤秾极雅，笑娇掩明眸，执扇扑流萤。

        美人无论如何都是美的，匆匆几笔勾染，只幸得真人七八分神韵，都已非凡俗之色了。

        “这美人好好看哪！”

        懵懂的斑奴探出脑袋，看着画中人的笑容，也不禁开心起来:“哇！这就是我们的阿娘吗？我好喜欢她！”

        太子笑着抿完最后一口药汁，抱起开心鼓掌的小团子坐到了榻上。

        好在那吧嗒吧嗒的口水没滴到画上。

        如水的明眸划过那胖乎乎的脸蛋，落在她幼小的身板上，想起自家这幼妹不长的寿数，口中又泛起了苦意。

        她只在这世上活了十二年呐。

        也只能心下感慨，姜犀明面上还是明朗如月，疼爱地揉揉她的小脑袋。

        “斑奴生得最像阿娘，等你长大了，自然也就是画里的样子。”

        小娃娃正是没心没肺的年纪，却也是爱美的，听了大兄的鼓励，愈发得意，便手脚并用爬到暖和的榻里，推了推睡得迷糊的三哥哥。

        “三哥哥，别睡啦，你听到吗，大兄说…”

        两个团子嘀咕着钻到了一处，画还要等晾干，一时无事，姜犀明便拣起了方才京都送来的信。

        是舅舅的字？

        手中是唯有朝堂公务才能用的麻纸，墨迹丰肌腻理，光泽如漆，粗粗一嗅，上头还有可疑的龙涎香的香味儿。

        “……”

        哄小孩子呢！

        太子斜挑起眼角，对着空气哼了一声。

        因避嫌，他平日与他这舅舅少有来往，如今突然想起来给他写什么信，估计也是父亲大人撺掇的。

        强忍住扔下信的冲动，姜犀明再看起来。

        上次那个什么龙撞柱的话还不够胡诌的吗？还说什么春宫不在宸极不安，什么因为他失眠二十又二日…他好容易出来养病几日，怎么还被惦记上了？

        心道不可理喻，姜犀明耐下心游猎着内容，却陡然拧眉，来回看了几次，随即将信纳入襟里。

        太子匆匆吩咐了侍候的乳母几句，吩咐人取了几味药材，便一骑策马出了温泉宫。

        新建的复道平坦广阔，雨雪落在玄黑大氅上，很快就化得不见，空气里还是潮湿微冷的，带着两侧泥土的腥，随风一齐粗暴地涌进鼻腔里。

        雪里青是上好的御马，虽没有传闻中日行千里的脚力，区区百里还是轻松可到的。

        太子的马术本就不差，此刻又心急如焚，跟来的卫士远远缀在后头，快马加鞭怎么也追不上。

        半个时辰的紧赶慢赶，一行人马终于慢了下来，再一看眼下的地界，已遥遥能望见太宸宫各殿的灯火了。

        谁又知道这些庄严巍峨的宫阙，千百年后，都作了土呢？

        潮湿的雪水顺着颌骨滴下，浸湿了脖颈，少年长舒一气，忽然垂首连连清咳。

        漆黑的夜色下，马上笔直的背影被冷风一吹，摇摇欲坠。

        糟了！

        太子握了握手中的缰绳，蹬马的腿脚却开始不听使唤，唇齿刺疼，眼帘还是控制不住地沉了下去。

        身后迸出几声惊呼，而后什么重物落地，似有只黑色的庞然大物冲将过来，一把接过了他。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不疼。

        知道自己没壮烈地跌到地上，姜犀明默默松了口气，伸出手，安抚着眼前这位吓出哭声的八尺大汉。

        “无碍，我无碍，不过是药性到了，你带我去，去见父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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