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距离除夕临近不过两日时间,这日一早,绿柳伺候她穿上做工繁复的粉色长裙,盛妆艳抹的出席在纳妾仪式上。
  “次妃娘娘,吉时到了,还请娘娘随奴婢出去吧。”门外传来丫鬟催促的声音。
  “好,马上来。”
  屋内,侍奉她的绿柳看了眼正安静望着镜子的姑娘,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姑娘,咱们该走了。”
  自从那日殿下说要纳姑娘为妾以后,姑娘这个样子已有两日。
  时不时就望着一处发呆,亦或是默默垂泪,瞧着就让人心疼。
  像是终于接收到了外界的信息,女人目光迟缓的转过来。
  “嗯。”
  轻轻应了一声,她撑起身子,缓慢从位置上站起来。
  “姑娘,小心些。”绿柳见她身形晃荡,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忙伸手过去想扶她一把。
  谁知沈念此时却轻轻推开她的手,淡声道,“我无事,谢了。”
  未来,她的路还很远。
  今日,父母都会到场,她不能让自己露出那般孱弱到需要搀扶的模样,让两人担心。
  见此,绿柳只得作罢,伸手虚扶着她的手臂,算是全了仪式。
  拉开栖迟苑的大门,门外已有几名丫鬟在等候,见两人出来,先是按规矩说了几句祝福的吉祥话,接着便簇拥着二人往前院走去。
  前院人声鼎沸,客似云来,虽是纳妾,但那阵势却比一般人家娶正妻还要热闹,由此可见王府在江南的影响之深重,可见一斑。
  “世子爷大喜!”
  “得此佳人,夫复何求!”
  ……
  今日的暮如归难得穿着郑重,一身与沈念相搭的婚服,玉冠束发,举止风流,容貌俊美,与沈念站在一处,倒真有几分神仙眷侣的意思。
  “诸位同喜同喜!”听见众人的恭维,男人拱手大笑道,“感谢诸位今日捧场,在此本殿与念儿借此机会,先给大家拜个早年了!”
  身为王府世子的暮如归何时这般好说话接地气过?闻言,众人皆心中一阵惊疑,忍不住往沈念面上细细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众人的目光便都移不开了。
  只见此刻与世子相携的女子一身粉色妾室服都压不住的端华气质,面容清冷,如同九天揽月的玄女下凡,当真是世间少见的美人!
  啧!怪不得一向以薄情寡性着称的世子爷,当初会突然强夺此女入府。
  这般美人,是个男人都受不住吧!
  暗自感叹了一句世子爷好福气,在场的男人无不捶胸顿足,暗恨当初遇上此女的为何不是自己。
  “好了诸位,吉时已到,先落座吧。”
  身为男人,对同性的眼神再敏感不过。
  感受到周围人看向沈念的目光,被觊觎了所有物的男人心中不悦,语气自然的将众人的注意力从沈念身边引开,又微揽过人,将女人的面容往自己胸膛上埋了埋,保护的意味明显。
  啧,这是不让看了……
  见此,众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即便是还有人想再多看两眼美人,但跟自己的小命相比起来,明显还是命更重要。
  当即打着哈哈笑了一声,任由来来往往的奴仆领着自己落座。
  “念念,我们过去吧。”
  见众人走了,暮如归半揽着她走入喜堂。
  此时王府还没有世子妃,喜堂内此刻端坐着等待敬茶的没有旁人,唯有沈父沈母。
  “给岳父岳母敬茶吧,念念。”
  男人示意一旁的丫鬟将茶水端过来。
  以他的身份,给一个妾室的父母敬茶自然是不合规矩的,因此,只有沈念按照规矩跪在地上给自家父母敬了茶。
  “爹娘,女儿不孝,日后不能在身边尽孝了。”
  强捺住眼角的湿意,沈念将茶水举过头顶,垂首给父母重重磕了个响头。
  “还请爹娘用茶!”
  暗含沙哑的话,听的沈父沈母忍不住心头一颤。
  知子莫若父母,虽念念极力掩饰,可那端着茶,不断颤抖的双手却依旧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对于嫁入王府,念念终究是不愿的。
  心中不由一叹,二人接过茶水没滋没味的饮过,又由一旁的司仪主持见礼,说了几句吉祥祝福的话,这番仪式便算是成了。
  暮如归揽着人回栖迟苑,片刻后,便有下人给二人带来了新的消息。
  “殿下说,次妃娘娘现已入府,若诸位在王府实在住不惯的话,可以离开王府另寻别处。”
  本朝对待逃妾的法律十分严格,妾室私逃是死罪。
  有了纳妾文书,沈念的所有信息都已经被官府记录在案,她已经被彻底打上了暮如归的标签。
  逃,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因此在此新婚大喜之日,暮如归自然愿意给她一个体面,放沈家众人归家。
  毕竟,住不住王府,沈家人都在他的监视当中。
  ……
  新婚当夜,暮如归便将沈家人被放回家的事情告诉了沈念。
  “如此可高兴了。”男人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的长发,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邀功之意。

  “你既不喜他们在府中,我已让人重新打扫好了你们沈家的宅子还重新添置了些东西,想来岳父岳母应该会喜欢。”
  听此,沈念默然。
  她当然知道,暮如归此举不过是一颗基于强迫之后的甜枣,但父母能够回到柳溪村,对于难离故土的农人来说,的确是好事。
  “多谢殿下为妾身考虑。”知他这是想听感谢,沈念微垂下眸从善如流的说道。
  粗粝的指腹轻抚过她的清淡的眉眼,暮如归语带玩味的调侃。
  “念念这般感谢,倒像是没什么诚意?”
  沈念一愣,抬眸见男人眸中一簇愈演愈烈的火苗,知他在指什么,害怕此刻若惹得他不快会令他收回成命,便微合了眸,迎着男人越发幽深的目光将唇瓣凑了上去。
  “念念……”
  难得见沈念有这般迎合主动的时候,暮如归不由心情大好,不待那张形状姣好的唇瓣主动凑近,便反客为主,猛的揽过女人的腰身,将人一带便压入层叠的帏幔当中。
  新婚当夜,自然又是一番莺啼燕语。
  而这一夜过后,沈念便慢慢发现,暮如归像是找到了拿捏她的方式,为迫她主动,会时不时的利用一些和风细雨的手段,将原本被他强制夺走的东西,又利用奖励的手段,慢慢还给她。
  或者是一定程度的自由,又或者是说,她的兴趣爱好。
  他就像是在驯一只鸟,恩威并施,用的并不是多强硬的手段,但却像是在温水煮青蛙一般,润物细无声,像磨砂石一样,磨平她身上的棱角,直到她彻底变得麻木,成为他想要的模样。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转眼,这年除夕已过,天气一天天的热了起来,满城杏花开,宣告大邺十五年来了。
  “娘娘,世子殿下刚才让人来通知说他今晚要过来,让娘娘早做准备。”
  这日,沈念正跟往常一样在院中雕刻消磨时间,院外便突然有人来报到。
  如今她既已被冠上了次妃之名,再留在栖迟苑便显得多少有点不合礼数了,因而自从那夜之后,她便搬出了栖迟苑,转而被安排在了离其不远的另一处清风院中。
  对于这个安排,沈念一开始自然是极惊喜的,毕竟能离那个男人更远,不必整日对着暮如归,对她来说无疑是件令人欣喜之事。
  可是很快,她便发现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距离的遥远并没有减弱那个男人对她的兴趣,反而随着她入府的时间愈久,那个男人宿在她院中的日子也越来越多,逐渐的,除了每日男人还会回栖迟苑书房处理公务以外,原本是世子居住的栖迟苑,竟慢慢开始形同虚设。
  几乎每夜,他都会过来,然后宿在她房中,即便是有些时候两人并没有做什么,也总是要揽着她入睡。
  而在榻上,他对她的迷恋似乎也丝毫没有因为时间久了而慢慢变淡,反而随着时间推移,那双鹰眸中的掠夺欲与日俱增,每每沈念无意间与它对上,都会从内心生出几分惧怕。
  她不知道他到底还想在她身上再榨取点什么,毕竟在她看来,自己身上的价值早已经被他榨取的一干二净,可她知道,随着她入府的时间愈久,他好像越来越不满足了。
  暮如归的确是不满足了。
  距离沈念入府已经快要半年时间,他看着她从一开始的尖锐抗拒到后来性子被磨钝以后的柔顺,沉静。
  她变了很多,但唯一不变的,唯有那颗永远不会为他而波动的心。
  他是霸道之人,这半年来,他为了磨她的性子可谓软硬皆施,两人在地位上的不平等,以及性格三观认知上的差异,让二人之间一直都充斥着不可调和的矛盾和摩擦。
  对于这些矛盾,沈念一开始还会据理力争,试图跟暮如归争吵论个对错,结果换来的却是男人的惩罚。
  男人手里拿捏着她的死穴和命脉,每当她忤逆,他便会收回她的自由和人权。
  吃亏多了,时间一久,沈念也就学乖了。
  不再试图与他论对错,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不忤逆,亦不再想着争辩什么。
  就这么经历了两个月后,二人之间的关系终于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她不再忤逆,变得温顺又乖巧。
  而他亦因为满意她的顺从,不光不再囚着她,任由她出入王府,还将当初在沈宅抄出来的雕刻工具箱也一并还与她。
  有了消磨时间的东西,日子终于不再一潭死水,自从箱子回来以后,沈念便重新认真投入到雕刻当中,虽然因为她如今身份的原因,王府不会允许她的作品外传,但总归算是有了事做,她在王府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之前经历了太多的失望和波折,如今她的性子像是终于被磨钝了。
  刚开始入府的两个月,夜晚她还总是会梦到前世的记忆,醒来之后怅然若失,但随着如今时间的流逝,她已经很少再梦见前世的事情。
  直到现在,除了偶尔她还会望着手上的工具发呆,她已经很少再想起前世。

  过往的一切如同浮云,沈念有时坐在清风苑的秋千架上,望着天空混混沌沌发呆的时候,甚至会脑洞大开天马行空的想,是不是前世那个受人尊敬的沈念,只是她儿时风寒思维混乱后的一场错觉。
  而如今这个被层层高墙锁在这具躯体中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沈念。
  昏沉着,混沌着,自欺欺人着,她度过了入府以后的第一个清明,也以为未来自己都能这样过下去。
  直到近日来的一件插曲,将二人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打破。
  *
  大邺十五年五月,马上就要入夏,天气是一天热过一天。
  “次妃娘娘,段小姐来了。”
  这日沈念中午刚用过午饭,碧玉引着名妙龄少女进来。
  由于男人的刻意安排,对于段曦月,沈念一直都只是闻其名不见其人,因此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
  眼前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左右,一身清凉的鹅黄薄纱长裙,眉眼精致,大约是因为年岁小还未长开,脸蛋稚嫩,颊边还剩了一点婴儿肥。
  只见那少女进门,先从头到尾认真打量了她一圈。
  要说沈念的容貌即便是放在贵女云集的京城也是顶尖,这无疑让她面上不由生起一抹忌惮。
  “你就是沈念?”她问。
  因为他那个表哥将人藏的严实,姑母也一直劝她不要与一个妾室计较失了身份,担心她闯祸不许她接近沈念,所以这还是她第一个亲眼见到这个能引得表哥动心的女人。
  “是。”
  对于旁人是否有恶意,沈念自问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
  她素来是极不喜女子之间争宠扯头花的,知道对方怕是来者不善,便也懒得遮掩,直接开口问道,“不知段小姐今日来所为何事?”
  没想到沈念会问的如此直接,段曦月先是一怔,随即便开门见山。
  “听说,表哥把中馈的事情交给了你?”
  “你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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