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七十七章苏家大小姐

靖康二十四年夏，云州城出了件大事。有言谏官上书为当年太子一案伸冤，条条证据直指禹王和贵妃，皇上震怒，命宗正寺和大理寺协同办案，历时两月，所有的证据及当年事情经过被面呈至乾元殿。当日下午，贵妃娘娘长跪乾元殿前，直至第二日午间晕倒，皇上都未出殿看一眼。三日后，旨意下达，太子一案平反，因太子已在圈禁中死亡，故追封益德皇太子，太子太傅苏大人也被正名。

        过了月余，靖康二十二年的状元郎，如今的溧水刺史刘长庚被爆出乃是当年的苏太傅二子苏晓，后柳国公亲自在早朝上证实苏晓的身份，并携苏晓在殿前请罪，愿削职为民换取皇上免过苏晓欺君之罪。皇上感念苏太傅刚正不阿，又悉心教导太子多年，故而并未怪罪，道苏晓忍辱负重，为太子正名，实乃将功补过一件。靖康帝怜柳国公年老失女，不忍其晚年凄苦，故迁了苏晓任同品阶京官，侍奉膝下，且还下旨，将当年朝廷没收的苏府田产铺子退还给苏晓，并亲自在苏晓重开苏府那一日莅临苏府，以示亲厚。

        哥哥要重开苏府，舒晴早早便得了消息。昨日苏晓过府，同李家父母道清了舒晴的真实身份，要接她回苏府认祖归宗。秦氏自然不舍，但血脉亲缘，她也不便阻拦，只得躲在房里偷偷垂泪。

        “我说你这个妇人，晴儿，不，是锦儿，锦儿认祖归宗是好事，前太子太傅之女，柳国公亲外孙女，又有苏晓这个状元郎的哥哥顶户，锦儿回苏府可不比待在咱们府中强多了。”李淼被秦氏哭的有些心烦，忍不住开口半劝解半训斥道。

        锦儿要回本家，他委实也不好受，毕竟当宝贝般呵护疼爱了十几年，一下子就离去，就如同有人硬生生从他心上剜走一大块，搁谁都会心疼。但他也开心，锦儿终于寻到她的亲生家人，自己呵护多年的宝贝也将会有更多人来疼爱保护。不过当年让锦儿同菁菁小姐结义成姐妹，貌似正是国公爷的主意，难不成那时候柳国公就已知晓锦儿的身份了？

        不过知晓了又如何，总归锦儿这十几年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少欢乐和陪伴，尤其是大儿参军二儿远走行商，自己同妻子的膝下，也就只剩锦儿和曌儿承欢了。

        许是想尽快接妹妹团聚，苏晓在舒晴搬府的那一日特意赶了马车来接，李淼同李辰曌亲自在前院接待了这位朝中新贵。

        李辰曌看着对面依旧清冷孤傲的苏晓，心中五味杂陈、喜忧参半。当初他还误会苏晓的身份，以为他只是来攀关系的穷亲戚，后又同晴儿的关系亲近，便误以为晴儿喜欢这位表兄，谁知他竟是晴儿的亲哥哥。如今晴儿回归苏府，他也不用再顾忌外人眼光，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晴儿。

        只是晴儿本就拿他当哥哥，眼下又失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机，李辰曌觉着自己离晴儿越发远距了。

        “李大人，舍妹蒙贵府多年照料，此等恩情，晚辈无以为报，日后若有差池，苏晓任凭调遣。”苏晓对着上座的李淼行跪拜大礼，真心实意道。

        李淼没有推辞，端坐在太师椅上结实地受了他的礼，待礼毕，他才起身前跨一步扶起苏晓，缓声道，“晴儿是我们的义女，照顾她是应当的，苏公子不必客气。如今晴儿认祖归宗，乃是喜事一桩，咱们也为她开心。只是毕竟相处了十几年，老夫只希望，咱们两府能常来往，不要让这份缘分就此断掉即可。”

        “父亲放心，晴儿定不会忘记这份恩情，日后，晴儿依旧是李府的小姐，义父义母的女儿。”突然出现的清丽女声打断了屋内三人的谈话，舒晴自长窗处现出身子，抬脚往屋内跨。

        舒晴身量高，腿型修长，三两步便轻盈飘至李淼跟前，随即跪在地上，双目含泪，将将要拜下去。

        跟在后头慢一步进来的秦氏见状，急急走了几步，立至李淼身旁，哽咽着唤了声晴儿，伸手欲扶舒晴。

        不想却落了空，李淼抢先一步扣住了舒晴叠搭的手掌，一手抓住藕白的手臂，一使力便将舒晴带了起来，嘴里呢喃道，“今儿是你认祖归宗的好日子，万不可弄脏了衣裳。好孩子，父亲知道你重情，日后常回家看看就好，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秦氏挪动了身子，顺势接住舒晴的双手，细细叮嘱道，“你父亲说的对，这儿永远是你的家。苏府毕竟只有你兄长一人操持，难免有不妥当之处，日后若遇到什么不方便之事，大可回来寻母亲。”

        舒晴有些哭笑不得，虽说男女有别，兄长可能会忽略掉一些女孩子的心事和细节，但跑回义母这里寻求帮助，也着实太过了些，那不是在打兄长的脸嘛。

        秦氏还未意识到话里的不妥，依旧循循敦嘱道。李氏父子愈听，脸色愈加尴尬，李淼用余光瞄了一眼苏晓，见他面容冷淡，如同冷面菩萨般无动于衷地端坐在下首，他伸手扯了扯妻子的衣袖，又干咳了几声，示意她闭嘴。

        秦氏以为夫君嫌她啰嗦，侧头瞪了他一眼，又继续同舒晴说话。

        屋内除了李淼叹气喝茶的声音，便只余秦氏婉转轻柔的嘱咐声。李辰曌觉着这场面着实有些尴尬和腻歪，出口打断了母亲的话头，“母亲，晴儿只是回苏府而已，两府就隔了几条街，您犯得着这么依依不舍么？何时想了，派个车将晴儿接来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有的是机会相聚。再者，晴儿都这么大了，遇事定会自己拿主意，还有苏兄的指点和帮衬，您实在没必要事事叮嘱，别误了苏兄开祠堂的时辰。”

        舒晴满眼感激地看向三哥，义父义母好心叮嘱她，她没法拒绝和推脱，有李辰曌开口，她便能顺着话解脱出来。

        “是了是了，可不能误了时辰。”还未等舒晴开口，秦氏自己先反应了过来，伸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又重重地拍了拍舒晴的手，方才松开，尔后退了一步在右侧的主位坐了下来，只是略显沧桑的美目依旧凝视着舒晴，仿若无声的眷恋。

        舒晴后退一步，撇开裙摆跪了下去，李淼夫妇再要拦，被苏晓出声截住，“两位劳心费力养育锦儿这么久，当得起这一跪。”

        莫名的，李辰曌觉着这话有些动容，竟让他察觉出一丝别样的情愫，他偏头看了看朗风霁月般的苏晓，阳光透过窗棱打在他背后一寸的位置，浮现出温暖美好的朦胧感，连人都温暖了起来。

        或许，这位苏公子，只是个面冷心热的人罢，李辰曌如是想。

        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舒晴最后一拜跪在地上久久不曾起来，双肩抽动，隐隐约约似有抽噎声传来，在场的人无不动容。过了片刻，似是止住了泪，舒晴在丫鬟的扶持下起身，随着苏晓三步一回头地往府外走，李淼夫妇并李辰曌一道相送。

        舒晴在苏府的认祖归宗仪式简单而庄严，当年的那一场罪名，苏家的人口已大多凋零，所以出现在祠堂里的除了苏晓兄妹俩，柳国公作为唯一的外祖，拖着病体在一旁见证。给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上完香后，舒晴抱住二哥苏晓，无声抹泪。

        祠堂上百个灵牌整齐划一地排列着，无声注视厅中抹泪的三人。

        苏晓摸了摸妹妹的头，原本如雪山般孤寂的瞳仁里现出一丝暖色，十二年的卧薪尝胆，他终于寻回了自己的家，还有仅剩的亲人。

        此后，便让他来守护这一切。

        知晓锦儿不喜热闹，所以苏晓特意将苏锦认祖归宗的日子安排在了开府立户的第二日，所有的祝贺和迎来送往都隔绝在昨日。被柳国公派来协助的柳青在后院花园中整治了一桌席，供祖孙三人团聚诉情。

        将伺候的下人打发走后，苏晓邀请柳青一道坐下，柳青起先不肯，连道这不合规矩，还是柳国公笑呵呵示意他坐下。

        “这两个孩子都是你看着长大的，这些年为了苏家的案子，你也没少奔波，一顿饭而已，算不得什么。便是他俩要给你送宅子和金银珠宝，你也是受得的。”

        “外公说的是，青爷爷这些年费心照拂我们兄妹，咱们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一家人吃饭，哪有不同桌的道理，青爷爷，您就坐下吧。”许是今日做回苏家小姐心情好，苏锦竟然撒起娇来，探过身子一把挽住柳青的臂膀，声音软糯娇憨道。

        柳青自少年时期便跟在柳国公后头出生入死，一辈子为了柳府操劳，至今未婚配，他早已将苏晓兄妹当做了亲生孙子孙女。眼下看着玉树临风的公子和俏丽美艳的小姐，柳青心中无限感慨和温暖。

        “既然如此，那老奴却之不恭了，谢老爷、公子和小姐的信任。”柳青顺着苏锦的力道，在苏晓的下首、柳国公对面的位置坐下，主仆四人其乐融融地吃了顿团圆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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